雙園的攤位:像一節不肯停下的爵士獨奏
中山市場薄暮的鐵鍋與薑黃光
走出中山捷運站,傍晚的風夾帶一點雨味,像剛切開的青檸微酸。沿著南京西路轉進林森北路,老市場的拱型入口在霓虹招牌的縫隙間忽明忽暗。市場裡的燈泡不是白炽燈的蒼白,而是帶點薑黃的舊日色澤——照在攤販鐵鍋上,反射出一圈又一圈的油光。
雙園的攤位:像一節不肯停下的爵士獨奏
拐過賣乾貨的巷叉,便聽見油鍋「啪啦」作響,節奏急促,像深夜爵士吧裡鼓手的碎拍。這裡,就是中山市場裡的「雙園」——一張窄窄的不鏽鋼檯面,一口深黑的炸鍋,油煙在檯燈下翻滾,好像有看不見的樂手正在即興。
老闆娘的動作乾脆:勾起一顆滾圓肉圓,亮晶晶的外皮沾上醬色再被放進紙碗。米醬、蒜泥與暗紅辣油像三段旋律,層層疊在肉圓上方。她抬頭望向隊伍,嘴角帶著幾乎聽不見的節拍——那是「輪到你了」的無聲訊號。
第一口:時間的雙層結構
紙碗捧在掌心,微燙,像剛寫完的信件仍帶墨香。我小心切開外皮,薄脆層碎成細小的裂片,筍丁與瘦肉蒸汽直竄鼻腔。先是花生米醬的甜,緊跟著蒜泥的衝擊,再由辣油收尾——時間在味覺裡被折成兩層:外皮仍停留在滾油的高溫,內餡卻像坐上慢車,帶我回到光復後的舊台北街頭。
「我們賣的不只是肉圓,是那個年代的晚餐煙火。」
老闆娘一邊補油一邊說,語氣輕得像午後雨絲。
餘韻:鐵皮屋簷下的低音
吃完走出檔口,雨勢突然加大,市場鐵皮屋頂接住雨聲,轟隆作響。蒜辣的餘味在喉頭打轉,混著潮濕空氣,像低音提琴最後一個長音。人們匆匆躲雨,手上的紙碗冒出白霧,像一封尚未寄出的舊信。
站在出口,我回頭望見那口炸鍋仍在冒泡。油面反射出燈光,就像某座永不熄燈的城市心臟——在時間最深的巷弄裡,默默維持著節拍,等候下一位旅人伸手接過紙碗,聽懂屬於雙園的即興段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