臺南人早餐 友愛市場 菜粽
清晨六點，友愛街的天空還帶著半透明的靛藍色，我沿著微濕的石板路走進市場深處。隱約能聽見第一家唱片行才剛把老爵士放上轉盤的針頭聲──沙沙的，像舌尖將要磨過糯米的外皮。轉過第八十一個攤子，一抹暖黃的燈光在蒸氣裡顫動，那就是郭家菜粽。 檯面上擺著兩座小小的蒸籠，裡頭的粽子並不急著發表自己的存在，它們只是靜靜呼吸，月桃葉蒸出的草本香一圈圈吐出，在空氣裡畫出一個暫停鍵。老闆娘抬頭，像是鋼琴手在下一段和弦前給觀眾的一個眼神提示。 我點了一顆菜粽、一碗味噌湯。筷子輕輕挑開糯米，花生粒忽然閃現，像漁港夜色裡一盞遠方的漁火。再往下挖，黑亮的醬油膏和花生粉交疊，鹹與甜在舌尖像兩支薩克斯的獨奏互相即興，沒有誰想搶掉誰的舞台，卻都知道此刻非得一起把夜色吹散不可。 味噌湯只要十元，湯面漂著油條與豆腐，像雨後巷口自助洗衣店的燈箱倒影。第一口下肚，我想起高中時讀的宇宙論：有些星體在我們看到光的那一刻，其實早已熄滅。但這碗湯證明，一些簡單的滋味反而能把失效的時間重新點亮。 離開前，一隻灰白相間的市場貓從籃子間竄出，尾巴高高地揚起，擦過我的鞋尖，仿佛在替這頓早餐蓋章。蒸氣依舊升起，老闆娘還在綑那一顆顆未完待蒸的粽子。街道的靛藍慢慢淡去，取而代之的是玫瑰色的早晨。世界沒有因為我吃完一顆粽子而改變，可是胃裡那股熱度，像手心握住一顆剛撿起的石頭——向我保證，今天會是一段穩定而柔軟的旅程。